焚野

“卡姐……”万丽娜转过头，略显担忧地看向一旁低垂着眼帘的舍友。

“我没事。”李艺彤摇摇头，而后抬手将印有自己名字的绶带整理好。

SNH48 GROUP第六届偶像年度人气总决选的冠军，依旧是她，票数纪录也被再次刷新。尽管六选冠军的意义已不再那么重要，但到底是了了她与粉丝的夙愿。

绵延成片的红海在聚光灯照到她身上时迅速沸腾起来，她扬起笑，而后从容地走到台上接过奖杯。

她现在的心情比之前任何一届的都要平静，应该是因为早在这场角逐开始之前就预料到结果了吧。

就好像早知道那人会在合约期满后回归普通生活一样。

可为什么还是在对方说出年底就要毕业的消息后，自心底生出一缕苦涩感，这苦涩感甚至蔓延到了嘴巴里，就好像幼时顽皮舔去药片糖衣后舌尖所尝到的味道。

总选结束后，照例是御三的采访，就连话筒也如往常般只有一个。

李艺彤将话筒递过去时，黄婷婷的小指正好擦过她的手背，对方顿了顿，以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说了声“抱歉”，而后开始回答有关未来规划的问题。

李艺彤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右手手背，在犹豫了近半分钟后，她偏过头，极快地扫了眼旁边因设想未来而流露出温柔笑意的黄婷婷。

这是她们最后一次以同事的身份坐在这里接受采访，再过几月，李艺彤名字前的前缀就会被去掉，而黄婷婷，则会从偶像转为素人。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艺彤抿抿嘴，不再像之前那般刻意拧过头并与对方保持距离。黄婷婷说到有趣的事时，她会跟着笑，黄婷婷说到符合她观念的事时，她也会跟着点头。

已经没有再去克制有关她反应的必要了。

这大概是两年来，李艺彤在有黄婷婷的采访中最放松的一次。

“恭喜。”黄婷婷在结束采访去更衣室的路上，小声向走在旁边的李艺彤道贺。

“恭喜我什么？”李艺彤停下来，盯着黄婷婷有些红的后脖颈，“六选登顶？还是终于能摆脱丝芭？”

“都有。”黄婷婷伸手想去挠后脖颈，却被李艺彤给拉住了。

“别挠，我帮你取下来。”李艺彤捏开扣子，将那做工有些粗劣的项链取了下来，“公司什么时候能走点心就好了。”

“哎！”黄婷婷还未来得及阻止，那项链就被李艺彤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这些还要还回去的……”

“都要走了，怕什么。”

“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就好像恶作剧成功后的孩子一般。

“或许我们待会儿可以一起吃个外卖？”待消息发送成功后，李艺彤才注意到，上一条消息还是3月3日晚上系统自动发送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黄婷婷向她发送了好友请求，却又在她同意后再不发来一个字，她捏着手机，一度以为那或许是对方在捉弄自己。

她为此感到气恼，以至于不愿再去深究对方为何会有这个举动，以及这个举动于不喜低头服软的黄婷婷来说到底是怎样的让步。

李艺彤坐在床边等了会儿，而后又像摸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将手机甩到床上。直至消息提示音响起，她才磨磨蹭蹭地伸手过去拿手机。

“想吃什么？”

“都行。”

李艺彤刚把消息发出去，门口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她起身开了门，一把将黄婷婷扯了进来。这要是放在之前，别人铁定以为她一姐气急败坏要把二姐打上一顿。

“你自己看。”黄婷婷把手机塞到李艺彤手里，“我随你。”她坐到床边，顺手拿了抱枕抱在怀里。

“小龙虾行不行？”李艺彤躺到床上，抬眼看了看黄婷婷脖子上的痣，“我现在可以自己剥了，上次张叉叉教过我。”

“没，就是……”黄婷婷转过头，盯着那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会儿。对方柔软微卷的发丝蹭过手背，让她瞬间萌生出摸一摸的想法，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行，就吃小龙虾。”

“待会儿到了叫我，我下去拿。”

“……好。”介于被子被某只“大狗”压着，黄婷婷只好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给她盖上。

“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加我。”李艺彤仍闭着眼，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她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等了许久都未得到回答的她张张口，唤了对方的名字。

软茸的睫毛刮过指腹时，身体起了一阵酥麻感，那抚过对方眉毛的五指很自然地下滑，遮住了带有疑惑与好奇的目光，“有事，不过后来解决了。”

李艺彤并不是非黄婷婷不可。

即便有这样的觉悟，可心底还是在对方认真看着别人并漾起温柔笑意时满溢出失落与酸涩。她伸手想要挽回，却又在对方转回头时迅速收了手，表面上还维持着那副淡漠的面容。她知道自己若是心软，那对方半年多的苦也就是白受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直播事件后，自己在楼道里遇到的李艺彤，那个消瘦了一大圈、目光略有些暗淡的小豹子。

那段时间有人让她去劝劝李艺彤，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李艺彤就该是这个样子，她要劝了，无疑是在对方的利爪上又狠狠抽一鞭子。

“我从来没有为了所谓的人气卖cp。”

带着些许哭腔的小豹子，终于露出了令好事者满意的脆弱。然而脆弱并未换来半分理解，反倒激发了欺凌弱者所带来的快意，碾压践踏她的骄傲与自尊，成了他们最大的乐趣。

那个只想于黑暗中寻求纯粹明亮的少年，最后跌进了旁人燃起的火堆中，烧得遍体鳞伤。

还好，她的小豹子撑下来了，并且变得愈发强大和耀眼。可她们的一切交流，也随之成了禁忌。

但只要离开的话，这些就没那么重要了，不是么？

偶像与素人，还有什么热度可炒？她一个即将回到普通生活的人，又能图李艺彤什么？

所有关于她俩的微词，都因这个离开的决定而变得苍白无力。

可是……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黄婷婷的思绪，她拍拍李艺彤的肩，用眼神示意对方下楼拿外卖。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黄婷婷戴上口罩，几步跟上已走到门口的李艺彤。

“黄婷婷，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李艺彤按住了那只放在门把上的手，而后转头去看黄婷婷，因为距离有些近，所以她的鼻尖就这么蹭过了对方的脸颊，“就好像舍不得我似的。”

“是么？”黄婷婷扬起唇角，却又在下一秒盐着怼道:“那你真是想多了，李艺彤。”对方漫不经心的轻哼落在耳边，刺得她胸口发痛，她抬手拨了拨刘海，以挡住那渐渐弥漫起水雾的双眸。

她这次，真的是要彻底失去李艺彤了。

外卖拿回来后，两人边看新番边吃，硬是磨蹭了一个小时才把东西吃完。

“要不今晚就待这儿吧。”

“干吗？”黄婷婷翻着李艺彤的领子仔细看了遍，而后又抓了对方的手翻来覆去地瞧。

“就聊聊。”李艺彤捉了黄婷婷的手，含糊不清地解释道:“我明早飞北京，进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明早几点？”

“六点多。”李艺彤笑着往黄婷婷那边挪了挪，“你要送我？”她原本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对方皱眉思索一会儿后竟真的应下来。

“你是怎么了？”

“没怎么。”黄婷婷转过身，面对着李艺彤，“公司肯放你走？”

“合约期都到了，王子杰还能绑我不成？”李艺彤闭上眼，突然觉得困得厉害，“那家公司过几天会过来和他们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嗯，挺好。”

“你呢？离开以后打算干什么？”

“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黄老板果然任性。”

“李总，我那点年薪能跟你比？”黄婷婷瞪了对方一眼，而后伸手关掉床头灯，“剩下的改天再说，休息吧。”

“嗯。”李艺彤低低应了声，随即伸手寻了那微凉的右手握住。

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不是吗。

然而之后的半年，李艺彤忙得跟陀螺似的，在上海的日子几乎屈指可数。

黄婷婷离开时，李艺彤只给了她个拥抱就被助理催上车了。那沾染在外套上的香味，几下就被冷风吹了个干净。

下一年的情人节，李艺彤在新公司的支持下举办了首个万人演唱会，她望着连绵整个场馆的红海，一瞬间流下了眼泪。

“发卡，这么多人，你确定要一个个击掌？”助理将羽绒服递给满脸汗水的李艺彤。

“我能有今天全靠粉丝。”李艺彤裹紧羽绒服，招呼着工作人员将装有暖手贴的箱子放到出口处，“这是我唯一能给他们的了。”。

“辛苦了，那边可以领暖贴，路上注意安全。”她一边击掌一边鞠躬，仔细看着从旁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李发卡，加油。”

李艺彤望着那双柔波荡漾的桃花眼，一时有些出神，直到对方缓缓将手抽出，她才回过神来，“谢谢。”。

黄婷婷。

这名字好像淋了枫糖浆般，一说出来就甜丝丝的。

李艺彤合拢手，好似这样就能留住对方落在指尖上的温度。

接到那红彤彤的请柬时，李艺彤正好在篷子里休息，她看着黄婷婷的名字，愣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好巧不巧，这新郎还是之前跟她搭档过的主持人。虽然名气不响，但人真的挺好，幽默又活泼，还特别能带气氛。

李艺彤硬是挤了半天时间跑过去参加黄婷婷的婚礼，但基本上是匆忙见了对方一面后就往机场赶。

“梦ならばどれほどよかったでしょう……”李艺彤哼着哼着，便感觉手背上一阵湿热，直到车辆临近机场，她才抬手将眼泪擦去。她扬起唇角，朝等待在此的粉丝们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

等忙完手上的事后，黄婷婷才拿过李艺彤送来的礼物打开。那放在盒子里的，是两根NII的应援棒。

夜明珠要照了光才会亮。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